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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三章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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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柔!柔平和的婦人,便道:“如此甚好,二公主今歲也有六七之數,便也挪她去大公主的扶雪齋,讓和太嬪和熙太嬪一起照看,姐妹兩個定也害怕,住在一起也有個照應。”

宮中的公主到了十二歲便會從母親的寢宮挪出,搬到內五所,也就是俗稱的公主所,但現在兩位公主年紀還不算大,還得在慈和宮多住幾年,如此倒也算妥當。

聽到淑妃娘娘如此安排,周素蝶松了口氣。

舒清嫵想了想又問:“宜太妃身體如何?聽聞這兩日倒是好一些了。”

周素蝶便道:“大抵是慈和宮這兩日接二連三出了大事,宜太妃也知曉一些端倪,可能是擔憂她故去之後三公主無依無靠,倒是精神一些,能吃進去藥。”

這跟上一世倒是對上了,舒清嫵也略微有了些笑意:“這就很好,團兒如今還小,母親若能多陪伴兩年,對她也是好事。”

“是呢,三公主小小一個人,慈和宮的太妃娘娘都很喜歡她,若是這麽小沒了母親,也怪可憐的。”

舒清嫵便道:“宜太妃人雖好些了,尚宮局也要仔細盯著,如今慈和宮的人口越發少了,幾位太妃並公主不過兩只手數的過來,尚宮局若是還有人手,得須再派個姑姑過去,盯著看著,謹防宮人不規矩。”

慈和宮只剩下老弱病殘,沒了指望的老太妃和沒了娘的公主們,一個不註意,可能就要遭罪。

她這麽一提點,周素蝶立即嚴肅起來:“臣省得,娘娘放心,臣也會分神照看。”

公主的事說完,就得說皇子的事,一共倆皇子就都沒了娘。

這宮裏的孩子若說命好,全天下的娃娃都比不上,若說命不好,那還真是各有各的慘處。

舒清嫵嘆了口氣:“外五所的兩位皇子,如今年紀也是半大不小,不過他們自小就挪宮,倒也還算懂事聽話。不過外五所畢竟沒有太妃關照,宮人們若是不精心,糊弄起來孩子都瞧不出,尚宮局這邊也得有中監去盯看。”

外五所的事,周素蝶不方便插手,但舒清嫵的意思她也明白。

“娘娘且放心,外五所的宮人都是精挑細選的,衣食住行大抵出不了錯,尚宮局一直有管事中監專司調度。且有賀大伴等事事精心,如今倒是還算安好。”

! 三皇子這會兒肯定還不知宮裏出了事,這兩日依舊跟著哥哥乖乖去上課。

舒清嫵跟周素蝶兩人對視一眼,舒清嫵便點點頭:“如此甚好,你辦事本宮放心。”

忙完這些,舒清嫵總算松了口氣。

待午歇睜眼,就看到蕭錦琛穿著輕薄的常服,正坐在貴妃榻上讀書。他看的字也不是什麽經史子集,而是自己隨手丟在桌上的話本,倒是看得靜靜有味。

蕭錦琛笑著看她:“睡得可好?”

舒清嫵撐著手坐起身來,聲音還有些困頓:“陛下怎麽沒多睡會兒,這麽早就過來了。”

蕭錦琛倒了杯熱茶給她潤口:“太醫讓朕修養,淑妃娘娘也不讓朕忙,上午下朝之後就睡了一會兒,中午倒是不怎麽困頓了。”

一聽他竟是還撒嬌,舒清嫵忍不住笑出聲:“很好,陛下很懂事。”

其實舒清嫵也不知慎刑司到底在何處,只記得在冷宮附近,步輦七拐八拐的,一會兒就暈頭轉向,分不清前後。

從外面看去,在一片廢棄的宮室中慎刑司也很普通,亦或者都可稱得上是破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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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推門而入,裏面別有洞天。

慎刑司地上是兩層樓的宮苑,同重華宮相仿佛,似乎是平平無奇的。然慎刑司地下卻有地牢,至於到底有幾層外人也不知,只知其常年不見光,也被稱為內獄。

舒清嫵許多年都沒來過了,如此一進入慎刑司,也想不起來以前是什麽模樣。

蕭錦琛牽起她的手,怕她摔著:“小心一些,裏面有些陡峭。”

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的姜小宏立即上前,小聲問:“陛下,不如把人提上來訊問,底下陰寒,陰冷滲人。”

他那意思,是怕舒清嫵嚇著,還是把人收拾利落提上來問幾句便是了。

蕭錦琛沒說話,舒清嫵卻笑笑:“無妨,下去瞧瞧吧,下去了她們就肯說實話了。”

她堅持要下,姜小宏也不敢再勸。

不過下了內獄之後,舒清嫵確實沒有害怕,她倒是覺得有些冷,直接披上了周嫻寧準備好的薄披風。!。

內獄裏面更是彎彎繞繞。

一扇扇木門阻隔了旁人的視線,若要去哪裏,需得一路由不同司獄開門,才能來到囚犯牢獄之前。

舒清嫵以前沒下來過,現在倒是有些新奇。

蕭錦琛緊緊牽著她的手,道:“慎刑司的司獄知道暗道,他們會在暗道裏穿行,不過暗道機關密布,旁人不能隨意進出。”

舒清嫵點點頭:“這個設計端是精巧。”

姜小宏:“……”

淑妃娘娘就是厲害,難怪可以在百禧樓直迎兇徒。

越走越冷。

似乎有無數的冤魂在內獄游蕩,內獄陰冷至極,地上的青石都長著青苔,墻壁上也略有水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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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此之外,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揮之不去的血腥氣。

便是不用刑,關進來不用多久,人也熬不住。

又順著內道七扭八怪走了大約一刻,才行至最裏面的一處牢房。

出乎舒清嫵的意料,這一處牢房分為左右兩個,一邊關著坐著發呆的賢太妃,而另一邊也關著個人,不過她正在對著墻壁睡覺,讓人看不清面容。

隨著眾人湧入,狹小的牢獄立即被填滿,顯得越發逼仄。

而賢太妃卻依然坐在那,似乎完全沒有發現眾人的到來。

待蕭錦琛和舒清嫵落座,姜小宏才上前一步,對賢太妃道:“娘娘,您瞧瞧誰來看望您了。”

姜小宏這話說得分外客氣,可他的語氣卻涼颼颼的,跟這經年不見日光的內獄一般冷酷無情。

賢太妃這才略回過神來,擡頭看了一眼。

她先看到的是一身玄衣的蕭錦琛,還來不及細想,立即撲上前來:“陛下,陛下我是冤枉的,我原本好生生在宮裏頭住著,一轉眼就被抓了來。”

賢太妃的這股子哀婉可憐勁兒,隔著牢房的柵欄舒清嫵都能感受到。

蕭錦琛卻沒有理她,只盯著讓舒清嫵多喝幾口姜茶,好能驅寒。

賢太妃的目光,就從他身上挪到了舒清!清嫵身上。

她其實是有些吃驚的。

從被抓進來到現在,一整日都過去了,沒有人過來刑訊審問,也沒人搭理她,另一個牢房裏的駱安寧一言不發,除了吃就是睡,仿佛對自己的困境全然不在意。

賢太妃若想出去,只能自救。

思及此,賢太妃立即擠出幾滴眼淚,對舒清嫵道:“淑妃,你同我相處機會多,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,請你看在往日的情誼上,救救我吧。”

聽了這話,舒清嫵忍不住笑了。

“賢太妃娘娘,到了這份上,你還唱念做打,試圖拖本宮下水,”舒清嫵盯著她看,“可你有沒有想過,陛下手裏已經有了證據?”

賢太妃心口一顫。

“賢太妃,你細細想,自己到底留下多少把柄。”

舒清嫵好整以暇地看著她,目光裏有著深深的探究,她自己都沒想到,慈和宮裏動手的不止一位,在前面糊弄太後的淑太妃,在後面兀自謀算的則是賢太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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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凡膝下有皇子的,心思一個比一個深。

舒清嫵嘆了口氣:“你們又是何必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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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論舒清嫵說什麽,賢太妃都是一臉單純,假裝聽不懂。

她只是說:“我什麽都不知道,我也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陛下和淑妃你的事,我本就不應當被抓進來。”

舒清嫵微微挑眉,看了看守在一邊的姜小宏。

姜小宏立即對舒清嫵行禮,轉頭看向賢太妃,臉上頓時掛上寒霜。

“賢太妃娘娘,早年的事咱們就不談了,景祥五年病故的馮美人、景祥十年突然自縊的陳婕妤,景祥十三年意外身亡的張才人……”

姜小宏頓了頓,繼續道:“這些娘娘心裏有數,臣等暫且不提,只說隆慶元年伊始宜太妃幾次三番病痛,娘娘可解釋一二?”

若非蕭錦琛回憶起過往種種,絕對發現不了宮裏還有如此心黑手辣之輩。

跟她一比,淑太!太妃都算是慈眉善目。

姜小宏說到這裏,把她做過的事一一點明,賢太妃也能臨危不亂,表情一絲一毫都變化都無。

她依舊跪坐在地上,眼中含淚,欲說還休,好不可憐。“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,你說的那些我早年也有耳聞,以為她們不過是疾病或意外,怎麽如此也能賴到我頭上來?”賢太妃咬死不松口。

舒清嫵嘆了口氣,對姜小宏揮了揮手。

賢太妃看著那個熟悉的荷包,睫毛微顫,她伸了伸手,最終沒有勇氣去碰觸一下。

她自然知道裏面是什麽。

姜小宏淡淡道:“賢太妃娘娘,你宮裏的管事姑姑已經招認,這就是你費盡心思從宮外尋來的常青,此藥用在植株之上,可使植株一年四季常青不枯,宜太妃娘娘宮外的杏花林,就用過此藥。”

賢太妃低下頭,沒有說話。

舒清嫵嘆了口氣:“賢太妃,你怎麽不為三皇子考慮考慮?你做這些難道都是為了他?”

景祥年間的舊事,可以看作是嬪妃之間的爭寵,那到了現在,她突然出手宜太妃,就實在匪夷所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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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這不是蕭錦琛直接讓她下獄的原因,最核心的一點是,在前一世坤和宮的翠竹上也有常青。待到舒清嫵薨逝,蕭錦琛徹查,經過一年的深究,最終才把賢太妃抓出來。

今生,常青果然出現在她身上。

舒清嫵猜錯了,最明顯的往往不是兇徒,不叫的狗才咬人。

看似擁有常青的巫熒心確實沒有牽扯過任何長信宮的宮鬥之爭,而看似置身事外的賢太妃,才是另一個動手的黑心人。

但若說賢太妃單純為了三皇子,舒清嫵也是不信,三皇子不是賢太妃親生,她也對這個兒子不怎麽親近,且宜太妃膝下只有公主,對付她實在沒有必要。

賢太妃聽了舒清嫵的話,倒是不再沈默,她輕聲笑了笑:“不為什麽,看她不太順眼。”

舒清嫵沈默地看著她,沒有說話。

賢太妃嘆了口氣,!,她擡頭看了一眼面容姣好年輕漂亮的舒清嫵,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嫉妒和憤恨。

她咬牙切齒道:“誰叫你們都比我年輕,都比我漂亮,看著你們如花似玉的臉,我就恨不得一個個都扯爛。”

舒清嫵微微一震,她跟蕭錦琛對視一眼,兩個人想了千百種理由,結果最後結局竟然這麽單純。

這怎麽可能?

舒清嫵嘆了口氣:“可先帝已經故去,再是年輕貌美,又能如何?”

賢太妃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,在舒清嫵臉上滑動,看她的眼神,似乎要把舒清嫵整個人吞進腹中。

“又能如何?我自己高興就行,每當我看著你們年輕貌美,我心裏就難受,在我的眼中,最漂亮的必須只能是我自己。”

她會害宜太妃,還是因為人家比她年輕秀美,清麗可人,跟爭寵什麽的都無關。

她說不上來,這理由太簡單了也太匪夷所思,她一時半會兒根本理解不了。

賢太妃看他們都不說話,自顧自開口:“天底下只能有我一個美人,你們都得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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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老練的姜小宏卻沒有順著她的話收,反而問道:“賢太妃娘娘,太醫院有您的脈案,您年輕時傷過身子,無法有孕,是也不是?”

這話一出口,舒清嫵就感受到賢太妃微微一震。

賢太妃不孕這事,宮裏無人知曉,除了太醫院的脈案,大抵也沒人去關心她身體到底如何。

“那又如何?”賢太妃道,“我年輕時為了美,吃過許多藥,壞了身子不孕便就不孕吧。”

她這麽一說,也合情合理。

但舒清嫵明顯看出來,她已經冷靜下來,開始按照她自己的給的理由繼續往下說。

雖然自己沒有做過母親,但這一刻,舒清嫵卻全部都想明白了。

說來說去,她其實還是為了三皇子。

她早年傷了身,不能做母親,後來三皇子生下來母妃就走了,她從此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。

可這個孩子並非她親生。

她不敢太過親近嚇壞了他,也不能太過疏離冷漠,在幽幽深宮!宮之中,她成了三皇子的守護者。

她只求三皇子能健健康康,無憂無慮,他的路,她來替她鋪好。

不是親生,勝似親生。

舒清嫵能想到這些,蕭錦琛亦能想到。

一個生母,一個養母,卻天差地別。

他們兩個想明白這一切,卻沒有人點破,這不是為了賢太妃慈母心腸,只單純為了純真可愛的三皇子。

舒清嫵道:“宜太妃又有什麽錯呢?”

賢太妃渾身一震。

這一刻,她真的驚慌失措。

然而舒清嫵卻沒有再說更多的話,她只是平靜地看著賢太妃,看著這個無措的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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賢太妃最終低聲道:“她知道了我的事。”

因為被宜太妃看到了自己的骯臟事,賢太妃只能痛下殺手,然而,宜太妃對女兒的愛戰勝了病痛,她頑強地挺了過來。

可是……她最終也沒敢說出實情。

因為害怕,也因為怕賢太妃傷害三公主,所以宜太妃選擇了沈默。

舒清嫵淡淡看著賢太妃,只說:“稚子何辜。”

若是宜太妃死了,年幼的三公主又如何?賢太妃只關懷自己的孩子,卻忽視了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稚童。

稚子何辜啊。

賢太妃低下頭,沒有再多言。

她這態度幾乎算是默認了。

姜小宏問:“柳氏,你可知罪?”

賢太妃微微一顫,想到舒清嫵跟蕭錦琛的態度,大概猜到他們不會傷害三皇子,最終點了點頭。

“臣妾知罪。”

她這邊認了罪,姜小宏就不再去管她,以後無論落到什麽結局,都是她咎由自取。

舒清嫵跟蕭錦琛對視一眼,舒清嫵低頭喝了口姜茶。

辛辣的姜茶暖和了她的身體,讓她也漸漸放松下來。

而此時,另一間牢房裏的女人,似乎依舊對這一場審訊毫無所覺,還在睡夢之中。

蕭!蕭錦琛不想讓舒清嫵在陰冷的內獄裏待太久,便對姜小宏道:“弄醒她。”

姜小宏弄醒人的方式很簡單,他甚至沒有打開牢房,只是解下腰間纏著的鞭子,輕輕往牢裏一甩。

只聽“啪”的一聲,那女人悶哼一聲,終於醒了過來。

舒清嫵卻面無表情看著,她不覺得對方可憐,或許曾經她還有些憐憫,現在全部都沒有了。

她不是別人,而是一直沈默寡言,小心膽怯的駱安寧。

駱安寧此人,若非去仔細關註,平日裏根本想不起來。因著她前世誕育大公主,所以舒清嫵也略有些懷疑她,只是最終不了了之。

前世的她就嫌少有疑點,今生的她就更沒有了。

不過舒清嫵認真聽了蕭錦琛對她說的話,倒也不會可憐她,只覺得她面目可憎,可悲又可嘆。

駱安寧揉了揉被抽痛的後背,淡漠地看了看蕭錦琛和舒清嫵,看起老一點都不在意。

“我跟她不一樣,想說的話一句都不敢說,”駱安寧柔聲道,“一人做事一人當,是我做的我當然承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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舒清嫵前世跟她接觸不多,今生也無多少交集,倒是不知她竟是這般“直爽”。

姜小宏卻笑了:“駱才人,那您說您都做過什麽?”

他笑聲陰森森的,似乎盯上獵物的餓狼,讓人不寒而栗。

可就在他身邊不遠處的駱安寧,眉頭都不帶動一下,她只是順了順衣服上的褶皺,擦幹凈臉上的灰塵。

“哦,這我就得好好想一想了,不知道……”她目光一轉,又落到舒清嫵身上,“不知道娘娘想聽哪一出。”

舒清嫵微微一笑:“看你對哪件事最滿意了。”

駱安寧嘆了口氣,她道:“宮裏這麽多娘娘,我最喜歡淑妃娘娘,聰慧利落,從不拖拖拉拉,很合我心意。”

她如此說,舒清嫵也沒有生氣,她只道:“駱才人謬讚。”

駱安寧擺擺手,她又皺了皺眉頭:“可惜啊,可惜你是蕭氏皇帝的女人,若非如此,咱們說不定真能當個朋友呢。”

☆、177、正文完

說實在的,駱安寧這種人,真的沒人敢當朋友。

而且她的用詞很怪異,說蕭錦琛是什麽蕭氏皇帝,言語之間一點都不尊重。

舒清嫵想到蕭錦琛說得那些事,就覺得其實駱安寧才是隱藏最深的那個人。

“駱才人,多餘的話不提,先說你同賢太妃私底下的勾連,”姜小宏被蕭錦琛瞥了一眼,立即道,“你都替賢太妃做過什麽?”

駱安寧打了個哈欠,又變得懶洋洋:“替她做過什麽?我也記不清楚了啊,大抵就是幫她收買些宮人,然後盯著各宮的主位娘娘們,都是些小事,不足掛齒。”

她說的這些可不是小事。

前世隱藏最深的就是她們兩個,賢太妃禍害了滿宮的妃嬪,以至於蕭錦琛膝下空空,只有駱安寧漁翁得利,卻也只養了大公主一個。

若非她生的是位公主,恐怕賢太妃也不能讓她的孩子生下來。

舒清嫵淡淡看著她,只問:“這些不足掛齒的小事,在宮裏都是重罪,你可知道?”

駱安寧挑了挑眉,看起來分外淡然:“難道娘娘只發現了這一件?若只是如此,怕也不能把我跟賢太妃娘娘關在這裏,咱們也別再兜圈子,有事直接說便是了。”

下來這麽長時間,舒清嫵也確實覺得有些陰冷,看她自己都不在意這些,便也不再循序漸進,便對姜小宏擺了擺手。

姜小宏就收起臉上的笑容,對駱安寧道:“駱才人,元月時王婕妤的意外過身,您可是有話要說?”

聽到他終於說到王婕妤,駱安寧的臉上浮現出奇怪的笑。

她似乎是解脫,又似乎有些釋然,總歸讓人看了一點都不舒坦。

駱安寧輕聲道:“還是被你們發現了啊。”

“也挺好的,”她擡頭看了看牢房低矮的房頂,“我們這些平民女子都很低賤,低賤到不配做人,也不配懷上龍種,大抵只是皇親國戚的玩物,不好玩就要被扔掉。”

這話說得太過,姜小宏下意識看向蕭錦琛,卻看他一臉淡然,似乎對駱安寧的話沒什麽反應。

駱安寧也不管這話對別人引起如何震蕩,她繼續道:“這些,大家心裏頭都清楚,表面卻還要掛著仁義道德,背地裏卻做著吃人的勾當。”



舒清嫵同蕭錦琛對視一眼,若非兩人早就知道駱安寧的“故事”,否則也要被她這陰森森的語氣嚇到,分不清她到底要說什麽。

她反覆說著無關案件的話,姜小宏也有些心急,一鞭子抽過去:“莫要胡言亂語。”

駱安寧被他狠狠一抽,卻一聲痛都沒叫,她只是深深吸口氣,笑著說:“哎呀呀,現在連話都不讓好好說了。”

舒清嫵卻沒有被她影響,她只是說:“你說這些,是為了迷惑本宮嗎?可惜本宮早就知道你到底為何如此瘋癲,你說的話本宮都不會信。”

這話一出口,駱安寧癲狂的笑戛然而止。

她瞪大眼睛,看起來比剛才還要可怖:“不可能,你怎麽可能知道我……”

舒清嫵直接打斷了她的話:“本宮為何不知?你能進宮,頂替的是駱家千金的身份,當時駱家千金選入宮中,卻突然病逝,駱家才找了樣貌相似的你冒名頂替。”

駱安寧原本出身官宦,不過並非權貴,只是個偏遠小縣的縣令,她八字好,才被入選宮中,卻不料突然病逝,讓其家人措手不及。

按以往常例,若是入選秀女突然崩逝,須得上報除名,但駱家顯然不可能放棄這個滔天富貴,找了一相貌相仿的絕戶女,冒名頂替自己的女兒入宮。

選的人就是眼前的這個駱安寧。

駱安寧頗為吃驚,她父母早亡,自己守著村裏的荒田度日,當年進了駱家之後,駱家為了永絕後患,直接給她報了病逝,村裏還給潦草辦了一場喪事。

自那以後,她就徹底成了駱安寧。

“你是如何得知的?”

舒清嫵淺淺笑了:“你自己都說皇權富貴,那又為何要來問我如何得知?”

駱安寧楞在那。

她一直以為對方只查出自己動手殺了王婕妤,卻未曾想,宮裏早就看穿一切。

駱安寧大笑出聲,眼淚順著眼角潸然滑落:“若是當年,若是當年宮裏也能如此,該多好?”

舒清嫵嘆了口氣。

“張婉兒,”舒清嫵突然叫了她的本名,“你的姑姑就是張才人,本宮沒說錯吧。”

駱安寧,亦或者張婉兒,漸漸停止了笑聲。

她低頭擦了!了擦眼淚,再擡頭時,整個人又都冷靜下來。

她這種定力,就連舒清嫵也很佩服。

張婉兒道:“既然你們都知道了,其實也沒什麽好問的了,是不是?”

“若是當年宮中能用些心,我姑姑也就不會死,我可憐的侄兒也就不會還未出生就隨著娘親活活燒死,”張婉兒咬牙切齒道,“你們都是吃人的野獸,你們一個個都是。”

蕭錦琛頓了頓,卻還是道:“只是,在重華宮中的宮人陸續意外身亡之後,父皇確實增派儀鸞衛監視重華宮,在最後的那些日子,沒有外人進出過重華宮,被用來點火的碳,也是早就存在偏殿的。”

張婉兒微微一楞:“你是什麽意思?”

她如此不敬,蕭錦琛卻並未動怒,他只說:“朕只說事情,其餘只能你自己去猜測,到底是誰害死你姑姑,你這麽聰明,總能猜到吧。”

張婉兒目眥欲裂。

剩下的一半,就怎麽都不肯說了。

張婉兒整個人撲到牢房的欄桿上,憤怒大喊:“你是惡鬼!你是惡鬼!”

蕭錦琛淺淺勾起唇角,他冷漠地看著張婉兒:“你以為你把整個後宮玩弄於股掌之間,你攛掇賢太妃、迷惑淑太妃,又借著她們的私心和手腕,一個個除掉自己的對手,最後坐收漁翁之利。”

“難道你真的為了你姑姑?不,不是的,你不過也想做人上人罷了。”

“我不是!!我沒有!”張婉兒怒吼道,“姑姑養大我,讓我不至於餓死,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!”

蕭錦琛卻冷笑道:“那王婕妤呢?你如此痛恨皇權,痛恨權貴,卻為何還是殺了同你跟你姑姑一般出身的王婕妤?”

張婉兒喊道:“因為她知道了一切,她看到我去重華宮祭奠姑姑,都是她自己的錯!”

聽到她這麽說,舒清嫵也忍不住冷笑出聲:“王婕妤什麽都沒有看到,她不過是恰好路過而已,你光憑猜測就罔顧人命,跟你!所厭惡的那些權貴者,又有什麽區別?”

說什麽為了姑姑,說什麽厭惡皇權,說什麽報仇雪恨,說到底,還不是想要向上攀爬,成為人上人。

所以,她毫無底線,不顧旁人,只為自己。

其實張婉兒跟太後一樣,都是自私者。

今日這一場佯裝灑脫,不過是失敗之後的偽裝而已。

只要進了慎刑司,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走出去。

舒清嫵起身,居高臨下看著她:“你扯著報仇的大旗,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開脫,其實你才是最卑劣的那一個。”

說完,舒清嫵便再也不肯停留,轉身出了內獄。

從陰暗的內獄出來,外面是明媚的午後陽光。

燦燦陽光絲絲縷縷照在人的身上,驅散了身上的寒意,蕭錦琛淺淺握住舒清嫵的手,兩個人沒坐步輦,在悠長的宮巷裏漫步。

舊日的光影從他們身上緩緩剝離,剩下的只有今生的絢爛。

蕭錦琛低頭看了看舒清嫵,在光影裏,舒清嫵的臉龐如夢如幻,前世今生一瞬重疊,蕭錦琛的心顫顫而動。

“清嫵。”

舒清嫵擡起頭,認真看向他。

她臉上有著釋然,有著解脫,也有著超然物外的放松。

在一切塵埃落定時,她確實是整個人放松下來,懸在頭山的絲線被一一割斷,從此就是新的她。

舒清嫵看著蕭錦琛,蕭錦琛也在看她。

“清嫵,以後……以後宮裏只有咱們倆個好不好?”蕭錦琛問,“所有宮妃朕都可恩準出宮還家,嫁娶自願,不再拘束於後宮之中。”

舒清嫵心中一顫。

蕭錦琛淺淺笑了:“朕不是為了你,朕也是為了自己,宮裏人少一些,你就不用那麽辛苦,朕也會少許多事端。”

“就是以後宮裏會冷清一些,你的姐妹們不能日日都來找你玩,以後要見面,大約也不太容易,”蕭錦琛垂下眼眸,目光裏卻有著別樣的溫存,“但朕會一直陪著你,以前所有的錯誤,朕都會努力改正!正,成為一個好丈夫。”

舒清嫵眼眸顫動,卻沒有多言,此刻的她,卻也不知要說什麽才好。

但她確實心動了。

曾經死寂的心房,隨著這幾個月的陪伴重新煥發生機,早就有幼苗破土而出,如今就等花開結果時。

舒清嫵相信,不久的將來,她心中會綠意盎然,花開芬芳。

————

宮裏一下子少了這麽多人,宮人們也漸漸覺察出不對勁兒來。

不過她們都不敢隨意攀談,只埋頭幹自己的差事,一時間宮裏倒是更為安靜。

這兩日她大多都是去看望公主皇子們,怕他們難受又無人傾訴。

不過宮裏頭的孩子,到底跟常人不同。

除了大公主跟二公主害怕哭過幾場,三公主年紀小還不太懂事以外,二皇子同三皇子也只不過是夜裏沒人的時候哭一哭,待到白日還是要老老實實去上課。

過了開頭的幾天,她們都漸漸平覆下來。

一開始舒清嫵還有些擔心,後來才發現孩子們比她要堅強得多,宮裏這麽多悲歡離合,她們看得太多,大抵接受起來也更容易一些。

蕭錦琛看她老去看望公主,就道:“你放心,她們都是宮裏教養長大的,同母親本就少了些親近,她們過了這一陣子,就能好一些。”

舒清嫵嘆了口氣:“便是再獨立,也到底還是孩子。”

她心軟,見不得小姑娘哭,這幾日經常過去哄,倒是跟幾個公主相處不錯。

不過很快,舒清嫵就沒功夫再操心公主們了,她的封妃大典即將到來。

這一次跟上一次不同,因是封為正一品貴妃,因此過程非常繁瑣,早晨起來要先去奉先殿祭祖,上表玉牒,更改身份,然後便是去交泰殿,聽禮親王冗長的冊封詔書,最後就跟以前一樣,需要去百禧樓開宴。

原本舒清嫵想把宮宴的地點改到禦花園聽濤閣,後來想想也已過去好幾日時光,若是百禧樓一直空置,倒是容易落人口實,會引起更多的!風波,還不如趁機啟用。

如此一想,舒清嫵便打定主意。

封妃之前,尚宮局的姑姑們往景玉宮跑了許多回,她的大禮服是蕭錦琛親自盯著改的,一針一線都不能馬虎,頭上的戴的也是鳳冠,不過比皇後的規制從金珠降為白珠,其餘皆相同。

最後試禮服那一日,當舒清嫵再次穿上象征貴妃的火鵝紫大禮服,身披霞帔,頭戴鳳冠,亭亭立於妝鏡前時,就連蕭錦琛都忍不住略紅了眼眶。

蕭錦琛長嘆口氣:“好看,好看極了的。”

再一次看到她穿上貴妃禮服,蕭錦琛心裏可謂是五味雜陳,可是那一抹熟稔和懷念,依舊在心中久久無法忘懷。

舒清嫵倒是頗為開懷,她想了想,還說:“比之前那件要輕巧一些,穿起來也沒那麽悶熱。”

之前她是能不找事就不找事,大禮服厚重悶氣,夏日裏就自己忍著,現在她直接讓尚宮局換了料子改良繡紋,可不興自己再委屈。

說罷,在她臉上輕輕親了一下。

說起來,宮裏發生這麽多事,兩人許久都未曾親熱,這段時候蕭錦琛很忙,卻也還是每日回來陪她用膳,也體會一下難得的修葺時光。

再多的卻就沒了。

今日看著舒清嫵這一身大禮服,蕭錦琛不知為何有些心潮澎湃,他在舒清嫵耳邊低語幾句,舒清嫵便紅著臉白他一眼。

到了晚間時分,蕭錦琛早早回來,晚膳候在後院散了會兒步,就迫不及待牽著貴妃娘娘的手進了暖閣。

宮人們自是都被趕了出來,暖池中只帝妃二人嬉戲。

有道是鴛鴦戲水,蝶影成雙,紅燭映羅帳。

次日,便是舒清嫵封妃大典。

清晨時分,舒清嫵早早醒來,才發現身邊的蕭錦琛也半睜著眼,正在望著帳幔出神。

舒清嫵低聲道:“陛下沒睡好?”

蕭錦琛道:“睡了的,只是有些高興,醒得早。”

舒清嫵就又輕聲笑笑。

“今日是臣妾封妃大典,怎!怎麽陛下如此高興?”舒清嫵道,“其實臣妾也挺高興的,只不過到底經過一遭,心裏還算安穩。”

沒第一次那麽興高采烈,卻多了幾分溫柔繾綣。

蕭錦琛握住她的手,輕輕捏了捏:“不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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